外套,下面就是那件红色羊毛衫,她慢吞吞脱下外套,再撩起羊毛衫底边,从下往上脱,疼得也跟蜕皮一样……
她的头最后钻出红毛衣,母亲发现女儿哭了。
母亲认为这个女儿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不哭,打死都不哭,不哭的女孩儿怎么会正常呢?
现在她却哭了。
母亲鼻头眼圈也跟着发红,替拖油瓶女儿擦了擦泪,撸平她因为脱毛衣蓬得老大的头发,信誓旦旦的保证:
等你长大了,一定把它送给你!
三年后,小嫚奔着红毛衣长大了,但红毛衣穿到了妹妹身上,母亲说妹妹皮肤白,小嫚黑,穿红色乡里乡气……
母亲不愿说主是继父做的,她怕在拖油瓶女儿和继父之间再弄出什么深仇大恨来,于是自己担当了。
看着母亲又是习惯性的一副“你还嫌我不够难,还要往死里为难我”的样子,何小嫚沉默了……
那时的她还知道抗争,她偷偷把红色羊毛衫偷出来拆了,把毛线染成黑色,又照着图书馆里借来的编织杂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自己织就了一件黑色针织衫。
黑羊毛衫,裤腿宽大的假军裤,一头野头发用了几十个发夹别规整,小嫚走到弄堂里,人们悄声议论:
“拖油瓶怎么了,一夜之间成美人了?”
可是,妹妹的红色羊毛衫不见了。
这成了家里的一桩悬案,但是心细的母亲知道这一切:
“要面孔吗?”
小嫚不吱声。
母亲抬手给了女儿两个耳光。
小嫚想起了六岁的那个夜晚,她把自己泡进冷水里,连续三天,冷的浑身发僵,可总是不发烧——
人贱命硬!
小嫚只好装病,母亲慌慌张张地来了,她伸出此刻显得无比柔软的手,触摸一下小嫚的额,又摸了一下自己,浑身一抖:
不对呀!怎么比活人凉那么多?!
她撩开被,柔软的手在女儿身上轻轻搓揉,这不是掴她耳光的手,是她抚弄琴弦的手,钻进被窝抱住女儿,抱得像上回那样紧……
不,更紧……
女儿是脸朝墙壁躺着的,被身量比她高半头的母亲从身后抱着,她觉得自己被抱小了,越来越小,小得可以被重新装入母亲的身体,装入她的子宫,在那里回回炉……
再出来时,她就有了跟弟弟妹妹们一样的名分了……
可是,自始至终母亲什么也没说。
小嫚知道,回不去了。
这一天是何小嫚人生的另外一个开始,她要寻找走出家庭的道路了,于是拼命的钻进了文工团……
一个合情合理,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烟灰缸里的烟头越堆越高,越来越浓的烟雾钻进秦岭眼里,眼角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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