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菜已经很久没做过梦。说来奇怪,照顾病人那么多年,她竟然几乎没梦到过他。但是,成年后的这一次,她却在梦见他。梦里她在家,可是到处都亮堂堂一片,白得蜇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她梦到他站起来了。梦里的李菜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心里有过短暂的疑惑。但在梦里,人好像不会去注意那些细节,她只问他,他不是去成都的八一康复医院了吗?梦里的他回答了她什么,可她记不清了。
然后她又到了学校,参加数学考试。考试结束的铃响了,她还有一整页没做,答题卡也是空着的。学校好像是读过书的人一生最难抹掉的记忆。
睡醒后,李菜恍惚了好一会儿。
还在她小时候,妈妈也这么说过病人:“你说他那样活着有意思吗?都是你爸爸造的孽,唉,太惨了。”
李菜很同情病人,也有负罪感,不然不至于几年如一日地接屎接尿,擦身体,换尿布,吃饭也都一勺一勺喂。
偶尔李菜会想,妈妈觉得病人很惨,可是,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有类似的地方。
在圈里嗷嗷待哺,每天只会干活吃饭,休息时间只能靠麻木精神来休息的他们却在同情别人。
小时候,李菜不知道这叫愤世嫉俗。她只是暗自想着,谁也不告诉,一个人默默地想。直到那个不成熟的夏夜,面对奶奶,她才全部说出口。
睡着的时候,李菜姿势变了。李耀祖还是牵着她,也不干别的。假如是别人,李菜会觉得有点可怕。但是李耀祖,也就还好。他的手机亮度调到最低,放在床上放游戏录像。
手心凝聚了薄薄的汗,她故意不说话,想在暗处多看一阵他。可是,李耀祖可能太阳穴长眼睛,马上就发觉了。
他把手抽出去,局促地挠头。李耀祖站起身,声音低低的,好藏住他的窘迫:“吃饭吗?”
哪有人睡醒一睁眼就吃饭……
她摇头,起身去上厕所。吃过药,疼痛感有所缓解,坐在马桶上,李菜感到小腿发麻,身体肿肿的。
明天起就是新的星期,工作日有课。可是,李菜想,要么就不去上了吧?
她回到卧室,打开电脑,自顾自整理了一会儿材料。李耀祖坐在旁边看视频,时不时停下截图,给谁发消息。
洗衣机突然叫起来。不是她开的,所以李菜有点意外。但身边的人起身,又解答了疑惑,是李耀祖把浴室洗衣篮的衣服洗过了。
她走到阳台,抱起手臂,开始看李耀祖晾衣服。
他明显不擅长,只会单调地把衣服挂上衣架,撑到晾衣杆上。看着看着,李菜就笑了。被笑话了,李耀祖狠狠瞪她,手头的活却不停。
她说:“你要甩一甩,用力一点。这样干了不容易皱。”
李耀祖停下动作,眯起眼看她。
他问:“还有呢?”
“洗的时候你倒了杀菌消毒液没有?”
“洗衣液肯定倒了啊。”
“不是洗衣液,是棕色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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