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亲自给她娘换上她带来的新衣,又绾了个髻,戴上耳坠子,最后簪上一支桃花簪。
那精气神儿,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小五将她娘扶到亭子里坐好,“娘,您别动啊,我爹马上过来了。”
程四郎是带着画纸和颜料过来的,当看到满头白发盛装打扮坐在亭子里的妻子时,不禁眼窝一热。
这是年少时他初遇她那天的装扮啊!
后来成了亲,她洗去脂粉,素面朝天,成天不是下田就是围着灶台转,他一心扑在科考上,从来就不管那些事儿,每次见她素着脸的样子,心中就说不出的烦躁,甚至还有过嫌弃,嫌弃她是个乡下妇人,配不上将来要飞黄腾达的他。
可是他险些忘了,她曾经也明媚娇艳过,也知书达理过,只不过是为了他,为了家,她把原本的自己给扔了。
“月娘。”程四郎喉咙哽咽,“你坐稳当了啊,我马上就给你画。”
透过被泪花模糊的视线,他恍恍惚惚看到了六十多年前那个趴在私塾窗台外看她爹给学生上课的小姑娘。
以前总想不起她明媚娇艳时的样子,这一刻脑海里无比清晰。
程四郎挥动画笔,没多会儿就画好了。
画上之人跟今天一模一样的装扮,可那张脸,却是年华最好时的模样。
小五看过后,都没等颜料干透就递到了她娘手里。
这下可把四郎媳妇给惹哭了,眼泪稀里哗啦的。
程四郎忙扔了画笔过来,有些手足无措,“月娘,你别哭啊,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这对夫妻挺争气,都活到了八十多,走的时候基本没遗憾了。
四宝带着陆漫漫,夫妻俩送灵回去守孝。
老家相继传来二郎和姑姐程芳芝的死讯。
凡人的生老病死不可逆,林水瑶感觉自己都快麻木了。
北蘅还笑着跟她说:“这是你的劫啊,谁让你非要入梦的?”
林水瑶一边捶他一边哭,“要不是为了你,我能来这破地儿吗?”
开心的那几年,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热热闹闹,是真的开心,可越到后面,就感觉像在挖她的心一样。
轮到她的八十大寿,姐姐妯娌和闺蜜们都不在了,她坐在那儿,望着小辈们热闹,一句话没说。
年初一的牌桌上,只剩她一个人。
林水瑶动手把牌发好,坐下来时望着左右两边空荡荡的位置,眼泪忍不住直往下掉。
北蘅走进来,半弯下腰掏出帕子给她擦泪。
等收了帕子,他伸手轻轻揽着她,“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林水瑶抽噎着问,“我能不能现在回去?这破地儿不想待了。”
“不行。”北蘅的回答很残忍,“你跟我一样,不到一百岁都出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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