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敢起身,挪了个方向,向三姨丈边叩下头去边小声争辩道:“三太爷您不叫人掌个名号灯笼(夜禁只针对百姓,官员处理公务外出,可以打出有官衔名号的灯笼则一路畅通无阻),反引个“秋月馆”的勾栏灯,还踹倒拦街栅栏,小的们误以为是歹人……”
“放屁放屁!”三姨丈看都不看顾班头一眼,对杨明桢继续嚷嚷,“杨县快点打!教杀材们认得你家三太爷!”
那三姨丈本是去勾栏里耍,原想留宿于斯,不想相好的被旁人点了去,眼巴巴等到三更天姑娘才脱身出来。一个独自吃闷酒吃到半醉满肚子懊恼、另一个已被折腾得无精打采,两厢口角起来,一怒之下三姨丈执意要回,老鸨拦不住,只得备了盏院里的灯笼给他提着照路。每晚一更三点暮鼓响后,要道交叉路口便要拉起拦街栅栏。值守的衙役见到明晃晃的勾栏院灯笼自是要上前盘查一番,这位醉酒加满肚子气的三姨丈不仅二话不说就踹了栅栏,还动手打了人,于是被众人拿了……
此刻的杨明桢并没有下定决心在国法和理智两者中做哪种选择,因此想学前任严直卿,先拖一阵再做决定。孟主簿看出杨县尊正在沉吟措辞,于是在旁打圆场陪笑道:“三太爷,您先消消气,黑灯瞎火的您也莫怪兄弟们一时认不出,不知道您是公干……”
孟高第是想给杨明桢找个两边都能下的台阶:一边是黑灯瞎火没看清人、一边是外出公干,两厢谁都没责任,打个马虎眼这事就过去了。可那倒霉的三姨丈越想越觉懊恼,更怕半夜被个婊子轰出门的糗事传出去让人笑话,听了孟高第“公干”的话以为是有意嘲讽,怒道:“放屁放屁!杨县快快与俺打死这些狗子!还有他,”一指孟高第,“这厮也是混账,一并打了!”
到任三天便把手下更夫、壮隶、班头、主簿,一股脑地打了?以后我他妈还干个屁啊!刚上任的杨明桢脸上真有点挂不住了:“住口!本官自有主张,岂容你咆哮公堂!”
豪横惯了的三姨丈根本没把这位年纪轻轻的新任知县放在眼里,闻言愈发恼羞成怒:“姓杨的你说甚?就是知府见了俺也要叫声三老爷!放明白些,快快与本老爷出气!”
至此,年轻气盛的杨明桢再也不能忍了,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放肆!本官问你:尔可有官身?可有功名?”
虽然初出茅庐,读书人脑子就是不一样。三姨丈是个粗人,当然没听出杨明桢在给自己下了个钻不出去的死套,脖子一梗:“俺呸!功名?谁稀罕那般劳什子!俺的官身是忠显校尉!官衔比你大得多!”
杨明桢顿时心里有了底。忠显校尉是从六品的武散官虚职,而且只是个初授,熬到一定年头,才会升授忠武校尉,衔级一样,还是从六品。国朝以文驭武,哪怕是个从三品的职官游击见了七品县令往往都大气不敢出,何况一个虚职散官!看着这位一把年纪怎么也要快四十岁,才授个入门级的荣誉称号,显是并不怎么受宗人府待见。而且完全不懂文武殊途这档子事~这就是个靠与老朱家拐了八道弯远亲媳妇耍宝的浑人。
“呔!兀那狂徒!太祖爷尊孔道,祭太牢,礼士子,崇教化。尔竟敢狺狺而吠满口胡言!分明是藐视朝廷法度!龙兴之地,岂容你咆哮公堂!来人,掌嘴二十,给我狠狠地打!”照理说,为了体现对朝廷官职的尊重,如果人犯有官身,要先去了冠,表示剥夺命官身份以后再动刑~刑不上大夫么。这位的忠敬冠既然本就不在头上,杨明桢自然没了这层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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