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跌倒的地方,仿佛地上还散着摔碎的灰色瓦器。等他走到女人跟前,这一些幻象消失,他才看见她并不像他想的那么老,只有四十多岁,饿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脖颈很细,暴着一条条青筋。这个女人看见自成走到,也不害怕,只顾哀哀哭泣。自成问道:
“大婶子,你是爬不上这个坡子么?”
女人止住哭,抬起头来打量他一眼,哽咽说:“可不是?人都饿得跟纸糊的一样,风一吹就会倒,连站也站不稳,还说爬坡!可是过了这个坡,离家还有六七里,用屁股在地上挪也得挪回家去。家里还有三四口人,老的老,小的小,回去晚了都要饿死啦!”说毕,又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自成又问她几句话,知道她的男人病在床上,家里还有一位婆母,一个小侄儿。那个坐在路边不动的是她的小儿子,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刚才才吃了几口谷糠。她的大儿子在十天前随着他的兄弟和村人们出外逃荒去了。自成看看她的筐里,知道那装在小口袋里的是二升谷糠、半升黑豆,四五斤豆饼,另外就是沿路剥的榆树皮和挖的草根。
“大婶子,你这些东西从哪儿讨来的?”
“从我娘家借来的。我爹娘也够可怜,可是他们不能看着我一家全饿死,借给这一点东西。”
“这一点东西也不够一家人吃几天啊!”
“挨一天是一天。在劫难逃,有什么法儿?只是可怜这孩子才十岁,是个嫩生生的人苗儿,也眼巴巴地看着饿死!”女人说毕,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自成向自己的怀中摸了摸,偏偏今天身上没有带散碎银子,连零钱也没带。他望望女人,望望坐在路边的孩子,不由地想起来幼年时候随母亲逃荒的悲惨情形,于是他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大困难摆在他面前,今天也要放赈。他用一只手提起荆条筐子,一只手拾起棍子递给女人,说:
“大婶子,来,我帮你提着筐子。你拄着棍子,爬上这个高坡。你家是哪村的?”
“张家湾的。”
“啊,路还好走,翻过这个高坡就是平地了。快回去,听说义军今天又要放赈啦。”
一听说义军又要放赈,女人的眼睛亮了,赶快问:“副爷,你说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千真万确。”
“唉,我的天!咱这一带的穷百姓永远也感不尽你们义军大恩!可是今天就放赈么?”
“今天就放赈。”
女人急着要回村子去,又提高颤栗的悲声唤她的儿子。那小孩不但不理,反而倒在路边,不肯起来。闯王看这位大婶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是揩泪,又是呼唤,便说道:
“你不用叫他啦。马上就有几个弟兄来这里,我叫一个人把他带上来。这孩子是饿瘫了。”
女人听了,重新把闯王浑身上下打量一眼,看相貌不是等闲之人,论打扮却看不出一点阔气,而待人又十分和善,随即说道:
“副爷,你真是一个好人。你也是个小头儿吧?”
闯王笑着说:“不是。我是个喂马的。”
“你老别哄我。我看你不像是马夫,一定是一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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