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按通知参加一个会议而来到这个县的。半路上,我听到客车售票员报出一个古怪的地名:“十八婶到了,到十八婶的旅客请持票下车。”身边的几个人除了同我一样奇怪,不比我知道得更多,他们也是出差来此地。在会议报到处,县文化馆的小冯馆长向我讲了上面的故事。刚好为庆祝八一建军节而召开的座谈会还没散,使我有幸见到这位已有九十一岁高龄的老人。“你看,坐在十八婶左边的是我们的县长,正对面是行署公安处长。十八婶的儿子死后,她收留了一些从别处流浪来的孤儿,他们就在其中。真不可想象,只隔一个冬春,毁灭的村子就又有了生机。”小冯馆长和我坐在一个角落里不时地耳语着。出于天生的好奇心,我瞅准会议的空隙,专门去了一趟那座叫十八婶的村子。
几十年过去了,无论是村子本身,还是人们的心里,战争的痕迹仍是那样清晰,只要一提起大屠杀,老人便颤抖不已。“那次,盛有是最后一个死的,这就是在他死之前,村长送来的光荣证。”老人从枕头下面摸出那张发黄的纸片。我虔诚地接过来捧在掌心里。突然间,我的目光凝固了!这是怎么回事?我瞪大眼睛将那几行字看了又看。当我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时,我感到更加困惑。四十多年过去了,谁知有多少人看过这纸片,摸过这纸片。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会像老人那样,一个大字不识,可他们把这纸片上的秘密深深地隐藏着,哪怕在那最可怕的十年中,也没有谁告诉老人关于纸片的秘密。
我这才明白,县民政局为什么没有老人以及她儿子的档案材料,而仍然按烈属给老人以优抚。烈士纪念馆里只字未提十六岁的盛有只身闯进敌营,与十几个日本鬼子同归于尽的事迹,而人们仍旧给了他以英雄的桂冠。九十一岁的老人也许很快就要辞别人世,她不会带走自己的渴望与憎恨,就像儿子走了四十多年后,还留着那十六岁的渴望,就像村头倾圮颓败的房舍不会淡漠对过去的炮火的刻骨铭心。我像所有的人一样,在告别十八婶之际,默默地告诫自己,要严守秘密,因为那张纸片根本不是什么光荣证,它是一份公函,上面写着:
……务请协助捉拿逃兵盛有,以严军纪、正军法……
九妈妈
“日本人来啦,赶快跑哇!”
当年村外有人绝望地一喊,九妹仅仅只跑进房里,包上两件预备出嫁时穿的新衣服,就落到逃难人群的最后边。她和一群姑娘在外面躲躲藏藏混了大半年,因为今天是出嫁的日子,她不得不在昨天晚上偷偷溜回家,等候新郎带人来接。临近中午时,吹唢呐的人才来。吹唢呐的人满面血糊,等不及九妹上前扶一把就倒在脚边,嘴里咕咕地吐出“日本人”三个字。吹唢呐的人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会冒出一朵碗大的血花。血花一冒完,人就断气了。那只系着红绸布的唢呐掉在地上,蹦了两个跟头。
过了好久九妹才知道,她的新郎死在吹唢呐的人之前。新郎领着一乘小轿和几个鼓乐手,特意挑了一路偏僻的小路,正走着,汉奸李伯勋带着十几个日本人截住他们。日本人用刺刀将新郎活活地阉了。李伯勋还在一旁叫屈:“大表弟,你要娶媳妇就只管两堆肉做一堆,关在房里快活去,干吗还要敲锣打鼓吹唢呐,这不明摆着让犬野太君生气吗?”九妹没有听见犬野一边哇哇叫着花姑娘,一边催李伯勋带路,但是,她从吹唢呐的人死前说的三个字里猜测到不妙之处。九妹跳过死尸,大红的新嫁衣裹着她火球一样朝前滚去,直到滚入村边的稻草堆中不见了。
十几个黄狗一样的日本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3页/共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