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略微显得有些慌乱,却把那绸子缠得更快了。然后他身子猛地腾起,接着就翻滚着,藉那双臂之力,缘着那绸,竟直向木楼顶上翻腾而去。
悬着的绸在他臂上密匝着,越来越紧,不一时他已翻到了丈许高处。
那楼极高,孩子又如许的小,看得人人心惊。
只见那小孩儿一匹小马儿似的,瘦瘦的,身上只见筋骨,却偏偏腰腿便捷,细溜溜的肩膀让人看着还说不出的稚嫩,却又说不出的执拗。
众人一时琢磨不清:这孩子到底是东市请来在贺昆仑弹奏间隙为大家杂耍助兴的?还是就是一个突然岔出来的顽皮孩子?
那孩子转眼就已翻到两丈来高,将及木楼一半处。
有妇女好心,杂声叫道:“快下来,危险!”
旁边有人笑道:“你乱叫什么,这孩子这么灵巧,多半是东市找来助兴的番儿。”
却有人道:“不是,你看他穿得就不像。”
另有认得他的人回道:“我说是的。这孩子我认得,他是右教坊谈容娘的儿子。谈容娘你知道吧?你别看他翻得好,那是从小练过的,多半是东市给了他钱让他趁空儿来杂耍做戏的。”
那孩子翻到两丈余处歇了歇,然后一倒身,竟把两腿也缠入那绸中,然后手足并用,竟一个轱辘般的直向上翻去。
他这一下可大是好看,真的腰是腰,腿是腿,身如辘辘,翻得虽无一般杂耍小番儿们那般的花巧,也没什么特意卖弄,却显出一个小男孩刚刚长出的劲健之趣来。
不顾众人一边担心一边得趣地望他,那孩子只管一心一意地翻上去。两条绸子水一样的流过他的臂膀,又在他腋窝里泄下。他似缀着两条彩带的天童,身上满溢了一个小男孩升腾的愿望。
头顶上,就是那瓦蓝瓦蓝的天,金色的阳光被他忽上忽下的头足翻出一片荡漾,像一匹小马催着崭新的车轮、碾过金色的阳光麦浪。
直到四丈有奇,眼看就要到楼顶了,众人期待着要看他登楼,以为他总要找贺昆仑做点什么。却见他突然歇住,顿了下,腰一弹,双臂一撑,小腿后蹬,荡得那绸子悬风飘晃,他人却如乳燕凭风的横挂起来。
这一下腰劲儿可非寻常,底下就有人喝了一声彩。
却见他把一个头尽向前探着,一张小脸上满布汗珠,那双被头巾吊着的眉梢因为吃力,却吊得更紧了,吊得他的神情又忧烦、又急切。他把一双眼急切地向楼底下人群中望去——天门街密匝的人群好有里许长,他一对眼珠儿转动着在人群中急急地搜索着,似要在沙里淘出金子来。
楼下就有人叫道:“却奴,却奴!”
——那孩子名叫“却奴”。
他却理都不理。楼顶上贺昆仑的琵琶声又响起了,可他也全没在意。他只眼望着天门街两旁那栉次鳞比的房屋,十分认真地一块瓦一块瓦地搜寻起来。
他看到了卖汤饼的,淘槐芽的,炊黄米的,漉酒水的……一个个小摊子掩映在人群里,种种香气伴着烟气升上来,更有持竿的小贩儿竿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小孩儿的玩物儿扰乱他的视线——这人群实在太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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