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授,我也算是没令他失望,不遗余力地学会了他教我的所有有关于‘琴’的东西。”
“包括我们兰家斫琴的技法,包括兰家所属的虞山派演奏时的各式技巧,包括他的那些我们现在看来多少有些守旧的思想……”
“可以说,年幼时的我,基本就是个我爷爷的翻版。”
“——感性上来讲,我是支持我爷爷那套‘不可轻易篡改古法’的理论的。”
“毕竟能自古时留到现在的技法,大都是经过数代乃至十数代、数十代人一点点实验下来,历经过千锤百炼和无数次认证后才总结而成的东西,而现代的科技虽然日趋发达,却终竟是还有着不少的短板。”
“古琴斫制过程中大部分的步骤,当前的确不可为机器取代,一名经验丰富的斫琴师,总归是优于那些冷冰冰的机器。”
“但同时,我又是个真真切切的现代人,我并非古人,我自幼听着爷爷讲给我的那些道理长大,可我同样也上了十几年的学,接受了十数年的现代教育。”
“我知道,从古至今,阻碍着古琴艺术进一步发展的诸多因素里,向来有着‘价格’二字。”
兰雪声的眼神清澈澄明:“古时,除了专伺此类的乐伎伶人和秦楼楚馆里为了卖上好价的妓子,能学得起琴的,大多不是富户便是世家子弟——寻常百姓连解决温饱都尚有问题,又哪里来的多余钱财精力,能让自己的子女去学弹琴呢?”
“哪怕到了现在,一块上等的木料动辄成百上千,一张弹得住的好琴随随便便就能卖上个四五位数,一节长约一小时的古琴课,少说也得二百起步,大城市里几百上千块一节的课程更是比比皆是——”
“这也不是普通人家手一拍,想学就能学的。”
“是以,我的理智又告诉我,老头子的选择没有错。”
“想要传承某项技艺和文化的最好方法,不是将它严防死守地圈在那特定的一小块地里、高高地供奉在那常人遥不可及的神坛上,而是让它普及开。”
“让它走下神坛、突破那重名为‘专家’与‘爱好者’的壁障,在保留了它应有技法与精神的前提下,让它走入尘埃里,为更多人接受——”
“我们该让它成为常人触手可及的东西,成为一种真切的爱好而不是什么可供炫耀和附庸风雅的工具,艺术应该是世人都能理解的艺术,而不是独属于小众人的艺术,它的基础盘子越广越大,才更有可能创造出更多、更多的可能。”
“诚然,这些可能未必都是好的——它也会出现偏激的、狭隘的、不合时宜的可能。”兰雪声的语调顿了顿,“但这都无所谓。”
“好与坏从来是共生的——时间总会替我们淘汰掉那些该淘汰的,留下该留下的。”
“新的可能,才会带来新的发展,多样的琴曲艺术并不会使古琴就此落寞,相反,它代表着这项古老艺术还拥有着新的生命力。”
“一味的守旧,只会自取灭亡——这道理于家国如此,于人物亦然。”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