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搓着眼睛嘤嘤假哭,但很快我就再高兴不起来了。
我发现我所站的那棵树斜下方不远处就是刑场,彼时刑场外三千名太学生早已自发叩在场外为嵇康请命,刑场内的嵇康与吕安两人亦已然被人押上了断头台。
“我等愿为嵇先生请命,请大将军重判此案!”
“我等愿拜嵇先生为师,请大将军饶恕先生一回——”
“请大将军三思!”
三千士子齐声呼喝,那场景又何等的震撼!
然而这般撼动人心的景象,却仍旧没能救下嵇康的性命,司马昭听闻此事,竟只觉着一切果真如钟会所言——
嵇康不除,必成祸患。
他如是想着,浑然不曾顾念那刑场外叩着的三千士子。
此刻离着行刑尚有些时间,嵇康举目望着那天上日色,笑着与兄长要来了他平日常弹的那张琴。
我知道,他要弹那世间最后一曲《广陵》了。
我的眼眶不受控地泛了酸,下一瞬那乐声乍起,慷慨激昂如金戈相鸣——
《广陵》本就是千万首古曲中唯一的杀伐之乐,今日的嵇康为人构陷,即将遇害,奏起琴来那胸中的激愤自比之以往更甚!我听着那琴声内的勃然之意,神情有着一瞬的恍惚——也许景虚将我送来这里,自始至终就只是为了让我亲耳听到嵇康临死前所奏的这一曲《广陵散》。
嵇康与荣德、文姬她们不同,他是我最喜欢的琴家,同样也是我最欣赏的文士。
在入得景虚之前,我便已能将他的生平背得熟烂,我知他的忧思,更知他心中掩藏着的愤怒。
他恨司马氏窃国行径,恨天下礼乐崩坏、道义不存,恨世间一切宵小之徒,恨世无明主而他也非贤臣……
而我,亦恨琴坛中人追名逐利、本末倒置,恨琴坛乌烟瘴气、乱象频生,恨自己明知行中千般弊病,却无能为力。
他因才华与性情为他人忌惮,被人疏远,被人构陷,乃至最后被人害得失了性命。
而我,又何尝不是因着锋芒露得太早太过,而为人中伤污蔑,以致最后早早退出了斫琴一行?
所以,我想我是懂《广陵》的。
我明白那一曲中究竟藏着何等的“怒”意。
只因我心间本也团着这一捧火——
我与嵇康最大的不同,便是我侥幸并未生在一个纷争迭起的乱世,且我不是士子,无需入仕,更不想掺和半点政事。
我所忧的唯那一张瑶琴。
我所怒的唯那一个琴坛。
是以,我的怒火来得不如他猛,不如他烈,也不如他纯粹。
而他这最纯粹的、忧及天下的怒意——
我转眸望向人群中刑场,泪珠失了控似的颗颗滚出眼眶——
“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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