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满是药味,吕不韦嘴唇发青的缠绵在塌上,雍城多毒蛇,纵有无数宫人的清扫,吕不韦还是中了凉席面上窜来的蛇毒。
前往雍城,经历过这么多是是非非,似乎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嬴政高大的身影立在他榻边,竟发觉年幼时伟岸的吕不韦,谈笑风生的吕不韦,意气风发的吕不韦,教导他习书写字的吕不韦
已经佝偻了,他苍颜白发,沟壑丛生,再也不复当初笑颜。
对于吕不韦,他比对赵姬的感情更复杂,这个领着秦国走了几十年的功臣,他是理应感激的,可他同样也是占据他十几年政权的野心家,是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山。
可现在,从此种种,无论是赵姬还是吕不韦,都是往篇。
他不能容他,更不能留他。
嬴政看不出神情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积压的沟壑上,那不是沟壑,那一条条凿刻的都是为秦国沥血的风霜,好像被油灯刺了眼似的,他垂下眸光。
嫪毐之事虽虽是吕不韦亲手断送自己的一切,包括名誉,权利,声望,所有的一切可他这个秦王又何尝不是在暗中等嫪毐成势,再放出嫪毐是他亲手送进宫的消息。
剑已经出鞘,首先就架在了他的喉咙口,只可惜,吕不韦现在昏迷不醒,倒是不能尝到自己教出来的王道手段。
嬴政心里平静一片。
他要,罢黜他,再驱赶到一个千里之外的地方。
嬴政转身欲走。
“政儿”背后嘶哑的声音响起,嬴政脚步顿住,吕不韦掀开眼皮,竟清醒了过来,他看着他宽肩窄腰的背影,“哦,是政儿,你倒是有许久没有看望仲父了。”
嬴政手指动了动,转身,无言。
“政儿,是那嫪毐伤了你,也不叫宫人帮你包扎一下咳咳咳”
“”
依旧无言,嬴政的王袍居高临下的垂下,他回首道,“仲父。”
吕不韦看到他胸前正在流血的伤口,气弱道,“没变,没变,你还像小时候,执拗的很,还记得你王子校考的时候,你那时候小,场子比摔跤,你管都不管,冲上直接就去和两百斤的猛士比拼,你自己倒摔了好几个跟头,不知道痛为何物。”
“政儿,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着一身伤过来,仲父对你说了什么吗?”
嬴政薄唇颤动:“好小子。”
“好小子!”吕不韦爽朗的笑,可笑完又咳嗽起来,他虚弱道,“好小子,是颗良种,将来是个成大材的,哈哈。”又喘了两口气道,“仲父果真没看错你,可惜,我教给你为君,为民,教给你任人唯贤,教给你严行律法,教给你我经历过的一切,所能教导的所有所有,可后来,你我之间终究分歧两别,不同为谋。”
嬴政垂眸,“大仁不仁,儒家之道,并未王道。”
“时也,势也,是天意让秦国如此。”吕不韦咳嗽了两声,似已释然,良久,他像是普通的仲父对他关怀道,“政儿,你已加冠了。”
加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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