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十二年冬,甫入夜,地上就结了厚厚一层霜。
一辆马车驶进僻静的巷道,车尾悬挂的风灯,照亮来路蜿蜒的车辙。
马车渐行渐慢,停在一座气派的门庭前,赶车的小厮跳了下来,回身对管事说:“到了,就是这里。”
管事抬眼看了看,牌匾上写着老大的“向宅”二字,忙抬手支使:“愣着干什么,快去叫门啊。”
小厮得了令,趴在门上大力扣动门环,一面十万火急地叫喊:“求见向娘子,烦请通传……人命关天,求向娘子救命!”
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开了一道缝,探出一张寡淡的脸来,朝马车望了眼,“请病人入内。”
小厮和管事交换了下眼色,“病人不能移动,还请向娘子跑一趟。”
话音才落,门里的人就皱了眉,“我家小娘子是闺阁娘子,从不出诊,你们不知道么?快上别家医铺看看去吧,别耽误了时候。”
里面的人说罢就要关门,管事忙上前抓住了门扉,陪着笑道:“我们是郑国公府上的,我家女眷的症候,非向娘子不能救,还请勉为其难,替我们通传。”
原本这种坏规矩的事,大可关门了之,但人家提起了郑国公,有名有姓的公爵人家不能得罪,门房只得请来人稍待,传话给仆妇,进内宅禀报。
仆妇快步往后院去了,门房目送人走远,崴身靠着回廊抱柱朝北张望——后院小楼高起,每一个檐角上都挂着秀美的小灯笼,那是家中小娘子的绣楼,偶尔还能看见楼上有人影往来。
向家是杏林世家,祖祖辈辈都入太医局为官。上年刚过世的家主官至副使,小郎君也当上了尚药奉御,奉命去南方教授局生去了。剩下两位小娘子,年幼那位对学医不感兴趣,倒是大娘子传承了家主的衣钵,医学上很有造诣。不过因为身在闺阁,通常只为各家女眷看诊,起先是小试牛刀,后来慢慢有了些名声,建康城内的官眷们,但凡不便让外男看诊的,都来求教大娘子。
只不过天这么晚了,又冷得厉害,漏夜来请人,实在坏规矩。但大娘子性情最是通达,倘或真是救命的急症,想必不会不赏这个脸。
等了会儿,不出所料,人果然来了,门房赶紧踅身把门打开,请访客进来。
管事迈进门槛,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郎款款而来,她穿着山岚的对襟衫,葱倩的长裙,那样素净的颜色,把人衬得孤高又清冷。但她有一双明亮温暖的眼睛,当她望向你,便让你对她下了定论,这一定是位冰雪襟怀,菩萨心肠的女郎。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不幸,到她这里便终结了,她只需抬一抬手指,就能救苦救难。
管事忙拱起了手,“向娘子,我们府上女眷临盆难产,无法行动,命小人来请娘子,求娘子救命,随小人走一趟吧。”
可这种情况,实在令人爱莫能助。
南弦道:“我不会接生,贵府上该请产婆,或是上翰林医官院,请助产的医官才对。”
然而管事只顾摇头,“产婆请了好几位,都束手无策。我们府上规矩重,不请外面的医官进内宅,小娘子是城中有名的女医,无论如何一定请小娘子过府看看,大恩大德,家主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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