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主修的《氏族志》,初稿接受了这样的传统观念,依然把山东崔氏排要第一位。李世民看后勃然大怒,训斥高士廉说:“我贵为皇帝,为何姓崔的还摆在第一?你们看重的这些大姓,有几个不在我的手下为官?你们编氏族志,不须论数世以前,只论今日官爵的高低。”于是高士廉立即遵从李世民的旨意,把皇族李氏定为第一。改是改过来了,但李世民自己也知道,作为北魏拓跋氏的后裔,其祖上的确没有值得夸耀之处。于是开始找寻过去历史中姓李的名人,这一找就找到了老子。老子名李聃,与唐室同姓,唐太宗便宣称老子是唐室皇族的远祖。由于老子地位的骤然提升,楼观台便进入了它最为辉煌的时期。老子既是皇族远祖,他所创立的道教自然也就变成了国教。而楼观台也被唐太宗定为皇室祭祠老子的场所。有唐一代,先后有三个皇帝亲来楼观台祭祠老子,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更是削发出家,在楼观台隐居五十一年,直至老死。基于这层缘故,唐代大诗人如李白、王维、白居易、岑参、司空曙、温庭筠等,都曾来楼观台瞻仰参拜,并留下瑰丽的诗篇。
现在,我在楼观台的几重大殿间徘徊踯躅,看落满历史灰尘的古老廊柱,漆绘的颜色已经剥落,那些鲜艳的富有神秘感的道家图案,已成了蜘蛛挂网的乐园。殿内的木雕神像,也被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前来瞻拜的道众所敬献的心香薰黑。走近它们,抚摸它们,面对飘落到漆柱上的落叶,祭案上的香炉以及温热的炉灰,我的心灵又怦然而动。老子与孔子,是中国智慧长河的两大源头,在中国文化史的版图上,他们两人,一个是长江,一个是黄河,在流往太平洋的途中,它们汇聚万水千川,既有壶口瀑布那样的壮烈冲跌,也有撞开夔门那样的豪迈奔腾。朝代兴衰更替,英雄过眼云烟,但文化的长河却从来不曾断流。尊道抑儒,是中国在人类公元第二个一千年开始时所发生的事情。终唐代一朝,又延续到北宋,老子在统治者心中的地位,是高过孔子的。到了南宋,这情形才开始发生变化,孔子的身价大增,道家社稷开始演变为儒家中国。孔子被尊崇为“大成至圣先师”,而老子,则失去了尊贵的封号;而楼观台,也就日渐冷落,变成了一座寻常的道观。代替老子接受宋明两代皇帝封赠的,是江西龙虎山的张天师,这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道学的“无”,已不能担当治理国家的理论基石;二是文化重心的南移,从游牧文化中发展起来的西北高原,再也没有多少文化精英活跃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而大量的南方各省的读书人,或封侯拜相,或皓首穷经,管领时代的风骚,一代又一代,从南宋建都杭州开始,直到今天。
许多历史上有名的宫观,现在多半已泯不可考了。楼观台虽然也已经式微,但毕竟因为老子的关系,还不至于完全消失。尽管失去了唐朝时的辇车塞路,楼阁参差的皇家气象,毕竟,这最起码的三重大殿,历代还是有人维修。其实,我觉得这样甚好。道观也好,佛寺也好,都是养心去尘的地方,清静应该是它们的本色。如果一天到晚闹闹哄哄的,我们这些被世俗的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来到这里,又怎么能得到心灵的慰籍呢?
如今我漫步在游客寥寥的楼观台中,真想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与道人一起,清洗一下那些古碑上的积垢。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城里还有多少躲不开的烦恼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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