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可吴大娘素有鼻窒,往年一到春日,巾帕不离手。就在这时,吴有才听去桃花会的士人朋友回来说,西街有一医馆在卖一种药茶,对鼻窒鼻渊颇有奇效。吴有才闻言,很是心动,虽一罐药茶四两银子,于他来说着实昂贵,但只要能满足母亲心愿,也就值得了。
他将药茶细细分好,又拿家中的瓷罐慢慢地煎了小半日,盛进碗里,晾得温热时,一勺勺喂母亲喝下。母亲喝完,又犯了困意,迷迷瞪瞪地睡下。吴有才便去外头将白日里没料理的鱼继续分了。
就这么喝了三日,第三日一大早,吴大娘又清醒过来,嚷着要去河堤看杨花。吴有才便将母亲背着,拿了巾帕替她掩上口鼻,带母亲去了落月桥的河堤。
河堤两岸有供游人休憩的凉亭,吴有才同母亲走进去坐下,边让母亲靠在自己身上,边试探地一点点挪开母亲面上的巾帕。
吴大娘没流露出不适的意思。
吴有才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这春水生,竟真的有用!
落月桥上游人不绝,万条新绿被风吹拂,扬扬无定。吴有才一时看得恍惚,自打母亲生病后,他白日忙着卖鱼照顾母亲,夜里要点灯念书,许久不曾有闲暇时日瞅瞅风景,也就在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又是一春了。
“这是杨花啊——”身侧有人说话,他回头,见母亲望着河堤两岸烟柳,目光是罕见的清明。
吴有才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柔声道:“母亲,这是杨花。”
吴大娘缓缓侧头,凝神看了他一会儿,似才想起面前这人是谁:“你是有才啊。”
竟能认得出他了!吴有才一把握住母亲的手,只觉那只手骨瘦如柴,哽咽开口:“是我,母亲。”
两岸新柳翠色青青,衬得妇人鬓发如银。吴大娘笑着拍拍他的手,如幼时抚慰被先生训斥的他般柔声夸慰道:“谢谢我儿,带娘出来看杨花了。”
吴有才心下大恸。
母亲没注意他的神情,笑着望向远处烟柳:“说起来,你小时候,最爱来河堤放风筝。每次过落月桥,总要缠着你爹买面花儿。”
吴有才哽咽着附和。
那时他尚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父亲还在,母亲每每忍着鼻窒之苦,捂着巾帕陪父子两来河堤,一面抱怨着一面替他捧着风筝跟在后头。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去鲜鱼行干活,不得不每日与鱼鳞腥气为伴,他立志要读书出头,悬梁刺股,不再有时间去周遭玩乐。今日听闻母亲一言,才发现,与母亲来河堤踏风逐青,竟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吴有才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望着母亲佝偻枯瘦的身体,哭道:“都是儿子不孝,这么多年,不曾考个功名让娘享福。娘为我吃亏多年,做儿子的却无以为报,只知道读几句死书,至今仍不得中……”
一只手抚上他的头。
妇人的笑容温和,藏着心疼,只看着吴有才柔声道:“我儿莫要这么说。论起来,是我与你爹无用,没什么可留给你的。读书是你的志向,但功名究竟是身外之物,做娘的只盼着儿子平安康健就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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