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那日想说未说的话说了,道:“少年得志自是可喜,但隐忧亦在,须得时时警醒。盯着你的人多,少不得招来嫉妒,反是祸害。官场上没有一番历练,难成大器。所谓历练,即是经事见世,乍看起来就是熬日子。世人常说任劳任怨,想你二位都不是疏懒之人,任劳是不怕的,要紧的是能够任怨。那就得有忍功啊!”
陈廷敬道:“卫大人教我一个等字,说的也正是爹的意思,叫我慢慢儿熬。如今爹又教我一个忍字。我会记住这两个字,等,捺着性子等;忍,硬着头皮忍。”
张汧也只道听了老伯金玉良言,受益匪浅,却到底觉得陈廷敬没有点着状元甚是遗憾,卫大人怕是多虑了。老太爷摇头而笑,道:“老朽真的不这么看,廷敬太年轻了。倘若是张贤侄中了状元,兴许可喜。你毕竟长他十多岁,散馆之后就会很快擢升,飞黄腾达。”
张汧却是红了脸,道:“老伯如此说来,愚侄就惭愧了。我是三试不第,最后中了个同进士。”
老太爷没想到自己这话倒点着了张汧隐痛处,内心颇为尴尬,便道八股文章台阁体,消磨百代英雄气,要紧的是日后好好建功立业。
庶常馆三年的新翰林很是清苦,也有不愿待在京城自己回老家读书去的,只需等着散馆之期进京过考就是了。散馆亦是皇上亲试,陈廷敬又考得第一,授了个内秘书院检讨。皇上只看翰林们考试名次,择最优者留翰林院侍从,次者分派部院听差,余下的外放任知县去。张汧被放山东德州做知县,心中甚是失意。陈廷敬百般劝他,只道官从实处做起或许还好些,小京官任意听人差遣,终日临深履薄,战战兢兢。张汧知道这都是宽解他的话,命已如此,又怎能奈何!只好选了吉日,辞过师友,望阙而拜,赴山东去了。
月媛如今长到十五岁,已是个大姑娘了。京城离山西毕竟遥远,双方大人只得在家书中择定了黄道吉日,两人拜堂成亲了。月媛是个读书明理之人,心想自己没能侍奉公婆实为不孝,便奉寄家书回山西老宅请罪。陈老太爷接信欢喜,老两口都说廷敬生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陈廷敬每日都上翰林院去,日子过得自在消闲。眼看又到年底,钦天监选的封印之期是十二月二十一吉日。那日陈廷敬清早见天色发黄,料想只怕要下雪了。他添了衣服,照例骑马去翰林院。大清早的行人稀少,便在街上策马跑了起来。忽然胡同口窜出一人,他赶紧勒马止步。那人仍是受了惊,颠仆在地。陈廷敬连忙下马,那人却慌忙爬起来,跪倒在地,道:“老儿惊了大人的马,罪该万死!”
陈廷敬忙扶起那人,道:“快快请起,伤着了没有?我吓着了您啊!”
那人很是害怕,说:“老儿有罪,该死该死。”
陈廷敬见那人脸上似有血迹,便说:“您伤着了呀!”
那人摇头道:“我这伤不关大人您的事,是人家打的。”
陈廷敬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谁敢无故打人?”
那人道:“老儿名叫朱启,合家五口,住在石磨儿胡同,祖上留下个小四合院,让一个叫俞子易的泼皮强占了,卖给一个姓高的官人。我天天上高家去讲理,人家却说房子是从俞子易手里买的,不关我的事。我今儿大早又去了,叫他家里人打了。”
陈廷敬问道:“好好儿自家房子,怎么让人家强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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